布魯斯沒有嘲笑喬安娜那副困惑的傻模樣, 他徑直走到病房門口, 然後開門出去了。

房門沒有被關上, 留了一條小縫，像是在召喚什麽異世界的事物一般。

喬安娜盯著那個門縫, 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叩

伴隨著這聲輕響，病房門隨即發出“吱呀”的聲音。那條留下來的門縫變寬了。喬安娜盯著那足以通過一個成年男子的空隙，不由自主地抿緊了嘴唇。

史蒂夫走進門來。他在門口處站立了兩秒，然後才像想起還有關門一事, 轉身輕輕把門帶上了。走廊外的聲響被隔絕在了病房之外，但令喬安娜感到驚訝的是，這一刻，她反而覺得耳朵裏的聲響異常吵雜。她花了兩秒鐘去分辨在耳朵裏回響的聲音。

最後竟然發現是她自己的心跳聲！

【不爭氣的東西！】

喬安娜有點自卑地垂下了眼簾。

“嗨。”史蒂夫站在距離病床大概三四步遠的地方, 久久沒有上前。

【天吶！隊長。這個年代沒有人向你這樣打招呼了！

就算是看望前女友，你也不該這樣打招呼的。

這真是……

傻爆了。】

喬安娜沒擡頭，不由自主地輕輕搖晃著腦袋。

史蒂夫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喬安娜的回應，於是幹癟癟地又問了句：“你還好麽？”

【隊長，你認真的？

就沒別的話說了？

我的胳膊被包紮成了這幅模樣，你卻問我是否還好？

你是眼睛不太好使了還是老糊塗了？】

喬安娜擡頭，抿著蠢，用力將嘴角彎起來：“還好。”

“我從布魯斯那裏聽說了事情的經過。”史蒂夫有點不自在地晃動了一下手, 像是準備朝喬安娜邁進兩步似的。但不知為何, 他說完那句話後, 又突然僵住了。像是一個第一次演戲的演員, 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走錯了位一般。僵硬、尷尬……還有一絲惴惴不安。

喬安娜仍舊努力保持著那個抿著嘴唇的微笑：“我都不知道你們關系這樣要好。”

史蒂夫知道喬安娜對布魯斯的觀感不是特別好, 他下意識地想向喬安娜解釋。但當他對上喬安娜的視線時，腦子卻一片空白。他就那樣怔怔地看著喬安娜，像是一個青春期的小男孩遇見他的初戀一般。

史蒂夫的表現確實很傻，但喬安娜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那個努力維持的微笑似有千斤重，她很快就維系不下去了。她看著史蒂夫，像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女孩看著她心中的偶像。喬安娜貪婪地用視線描繪著史蒂夫臉龐的輪廓，直到當她對上史蒂夫的眼，方才猛然驚覺眼前這個人不過是她的前任。

喬安娜偏過視線，決定不再那樣盯著史蒂夫的臉。

“醫生怎麽說？”史蒂夫見喬安娜移開了視線，忍不住開口問道。他期望著喬安娜會因為他開口發問，再一次將視線流轉到他身上。從很久之前，史蒂夫就發現了喬安娜的這個小習慣，不管是誰對著她說話，喬安娜都會把視線轉到對方的身上，哪怕對方是她不喜歡的人，甚至是她討厭的人。她都未曾改變過這個習慣。用喬安娜的話來說，即便是她厭惡的人，也要好好聽對方講話，以便回頭能懟死對方。

然而這一次，喬安娜沒有看向史蒂夫。她半低著頭，把臉偏向窗戶的那邊，很是不自在地用手隨意撓了撓頭，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別扭都氣息。

史蒂夫又等了一會兒，喬安娜還是沒其他回應，他只能又問了一句“還疼麽？”

這一次，喬安娜明顯僵住了，但很快，她又像個沒事人一樣搖了搖頭，神色自若地擡頭道：“有麻藥，不是很疼。”

——麻藥的藥效是會過的。

史蒂夫張了張嘴，卻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在他看來，作為一個前任，那句“還疼麽”已經是他能表達的關心的極限了。再多……就有點越界了。

他糾結了一陣，最終還是邁開步子走到了喬安娜的病床邊。喬安娜以肉眼可見的狀態繃緊了身體。

“我很抱歉。”史蒂夫盯著喬安娜被繃帶纏得牢牢實實的手臂，低啞地說道。

喬安娜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唉，又不是我一個人倒黴遇到匪徒了。沒丟了小命，我已經很幸運了。”她閉口不談和蝙蝠俠合作的事，盡管她知道史蒂夫很有可能並不是對這些事毫不知情，但她一點兒也不想在這個關頭跟史蒂夫展開什麽深入的交談。

“我是說……哈莉的事。”史蒂夫看著故作開朗的喬安娜，心頭一陣發酸。

喬安娜就那樣毫無防備地被史蒂夫的話給擊中了。遭遇襲擊，受傷住院，這些當然都不是什麽好事，但對於喬安娜而言，即使遇上了也沒那麽難以接受。真正讓她難以接受的……是沖她開槍的那個人是哈莉。

這個類比或許有點不是很恰當，但喬安娜確實認為，哈莉對於自己而言，就像吧唧之於史蒂夫一樣。

吧唧曾經有過一段神志不清的日子，也幹了一些把槍口對準史蒂夫的混賬事。因此，喬安娜明白史蒂夫那時候的痛苦，就如……她萬分清楚史蒂夫現在同樣明白她的痛處。

一直強撐著的喬安娜，眼圈一紅，抿著嘴唇低下頭去。

【不要這樣對我，史蒂夫。

你已經不是我的男朋友了！

拜托你清醒一點！不要這樣了解我，還對我的痛苦感同身受！

你這TMD就是在愛情裏念舊！

渣男才這麽做！】

喬安娜垂著腦袋，沒受傷的手死死地攥著她的病號服。

史蒂夫想伸手握住那只蒼白的手，但是試了幾次，也沒能鼓起勇氣。

如果喬安娜想依靠他的話，就不會這樣逞強。

史蒂夫垂下眼簾，有點心酸地想著。

“謝謝。”喬安娜安靜了好久才找回一點足以面對史蒂夫關懷的平靜，“謝謝你來看我。”

史蒂夫張了張嘴，用有點內疚的語氣道：“我們可能會離開美國一段時間。”

喬安娜驚訝地擡起頭，瞪大眼睛看著史蒂夫。

“因為一些原因，我們不得不暫時離開。所以……”

【所以，今天你是來道別的。】

喬安娜收起自己驚訝的表情，平靜地問道：“是白｜宮那邊的原因？”

史蒂夫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詳細說明。

“那……”喬安娜剛開口，又頓住了，她輕輕咬著嘴唇糾結了幾秒才小心翼翼地繼續問下去，“那你們……有落腳的地方麽？我是說，和美國交好的國家可能都不太歡……不太敢接受你們。和美國關系緊張的國家又大多都不太平。你們……打算去哪兒？當然，如果你不方便說的話就……”

“沒什麽不方便的。”史蒂夫飛快地打斷喬安娜的話，說完這句，他又放低了聲音，喃喃地重覆了一遍，“對你永遠沒什麽不方便的。”

喬安娜不自在地眨了眨眼，佯裝手臂不舒服，低著頭調整手臂上纏繞的繃帶。

史蒂夫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隨即又用正常的語氣道：“我們準備去瓦坎達。他們的國王知道我們的情況，而且很歡迎我們。”

“瓦坎達？”

“在非洲。”

史蒂夫說完就看見喬安娜的臉上露出了一個“你們真是一群小可憐”的表情。他被喬安娜逗得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好不容易憋著沒讓自己的笑意表露得太明顯。

“我知道你和布魯斯相處的有些……不愉快。”史蒂夫用試探的語氣說道，“但他會保證你的安全的。”

喬安娜癟著嘴，一言不發。

“如果你有什麽事想……想聯系我……我們的話。你也可以通過布魯斯聯系上我們。”史蒂夫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喬安娜。

喬安娜表現得很奇怪，她靜靜地看著史蒂夫，像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好半天，喬安娜才用不怎麽流暢的語調問道：“我……我可以……聯系你們？”

史蒂夫眉頭輕蹙，嘴角卻用力地揚了起來：“當然，任何時候。”

喬安娜眨眨眼，看著史蒂夫，什麽話都沒再說。

原本這場會面根本沒必要進行。覆仇者們可以悄悄地從美國飛往瓦坎達，不告訴任何人。即使他們離開，蝙蝠俠出於保證謊言之舌不流入他人之手，也不會讓喬安娜遇到危險。更何況，距離哥譚不遠的大都會還有個超人，而無法隨他們離開美國的托尼也絕不會對喬安娜的事袖手旁觀。

但史蒂夫糾結了很久，挖空心思給自己找了一個“不好好向喬安娜說清楚，喬安娜就會亂來”的借口，趕在離開美國之前，來見喬安娜一面。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眼線在盯著喬安娜，即使是在哥譚，史蒂夫這樣貿然現身與喬安娜相見，也冒了極大的風險。但他不在乎，他用那個蹩腳的理由說服自己，也用那個蹩腳的理由在自己的夥伴面前掩飾自己對喬安娜無法隱藏的關心。

但不管他費勁多少心思，這場短暫的會面也終究要走到盡頭。

史蒂夫回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他在這裏已經待了十多分鐘了，就隱藏行蹤而言，這個時長已經是極限了。他必須狠下心在這裏跟喬安娜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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